1843 年上海開埠后,一方面,"外國資本-帝國主義"的入侵,使傳統的自然經濟解體,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確立;另一方面,通商口岸的開放、租界的設立又使其成為中國近代化起步最早、對外開放程度最高的地區,上海形成了一種典型的資本主義都市空間。列斐伏爾把都市空間分為資本主義和社會主義兩種,近代的上海顯然是一種資本主義的都市空間。隨著都市內部物質生活的富足,市民階層開始提出與之相對應的精神需求,這是"海派文化"形成的根本原因。另外,都市空間內部基礎設施完善、環境寬松,外部中西交流頻繁,東西方異域文化包容并存,為上海文化事業的發展奠定了堅實的基礎,這是"海派文化"形成的直接原因。"海派文化"雖不能完全等同于上海文化,但它的形成確實與上海都市空間的建立和完善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
所謂"海派文化","是中西'兩種文明'合力的結果,它是既區別于中國傳統文化、又不同于西方文化的一種獨特、新型的文化形態。正像'海納百川'的特色一樣,'海派文化'也具有巨大的包容性和多元性……土的、洋的、舊的、新的、俗的、雅的漸漸組合成了獨特的'海派文化'"[1],在都市空間內明顯表現為一種都市文化。隨著海派(都市)文化的日臻成熟,在文學上就形成了海派文學,其代表性的小說流派主要有鴛鴦蝴蝶派、新感覺派和新浪漫派。海派小說通過文學實績形成了最早的都市文學創作傳統,從現代性角度出發來重新審視都市空間中的海派小說,也是"重寫文學史"的一種表現形式。"研究中國現代文學的學者(特別是在大陸)往往不重視都市文學,徑自將它視作頹廢、腐敗---半殖民地產品,因之一筆勾銷,這是一種意識形態主宰下的褊狹觀點"[2],實際上,許多"鄉土作家"都住在上海,許多文學雜志和出版業的大本營就在上海,一連串的文藝論戰和左翼文學活動也在上海展開,植根于上海都市空間內的海派文學特別是海派小說在思想、藝術方面同樣具有強烈的現代性特質。
一、都市空間與海派文學的興起
1843 年 11 月 17 日上海開埠,1845 年 12 月 9 日英租界在上海北郊建立,之后美租界(后來與英租界合并為公共租界)、法租界相繼建立,通商口岸的開放、租界(殖民地)的建立使外國資本涌入上海,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取代了傳統的封建生產方式,上海憑借各種因素的綜合作用,逐步成為遠東第一大都市。上海的城市化與近代化過程是完全在資本主義影響下完成的,是完全西化的。早在19 世紀,社會學理論的開創者們就認為西方文明的本質是都市文明,"資本主義與新資本主義生產了一個抽象空間,在國家與國際的層面上反映了商業世界,以及貨幣的權利和國家的'政治'(politique)。這個抽象空間有賴于銀行、商業和主要生產中心所構成的巨大網絡……在這個空間里,積累的搖籃、富裕的地方、歷史的主體、歷史性空間的中心---換句話說,就是城市---急速的擴張了"[3].列斐伏爾認為都市空間的組織形態是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必然產物,"都市的物理形態直接體現資本主義的意識形態"[4].
20 世紀上半葉,上海形成了一個完善的資本主義都市空間,在其內部,資本主義意識形態與資本主義工商業的繁榮為海派文化(都市文化)的興盛提供了極大便利。資本主義的發展,先為都市出版業提供了技術革新的動力,"各種新式印刷機械和先進印刷方式被先后引進到上海,石印、鉛印、珂羅版印刷紛紛付諸應用,機械動力逐漸成為出版技術的主流……上海一直是全國印刷條件最好、印刷設備最先進的地區"[5].又為都市出版業提供了先進的企業管理制度和運作方式,"商務印書館、文明書局、中國圖書公司都采用了股份公司制的經營方式,帶有較為鮮明的現代企業特征"[6].更為重要的是,上海的發展,吸引了文學生產的主體---文人、學者、教授紛紛進駐上海,又吸引了文學接受的主體---來自中國各地的小農民、小手工業者來到上海,他們逐漸演變為都市空間內部的工人、職員、小商販、小生產者、個體經營者,構成了都市空間內部的市民階層。在都市空間里,海派文學作品作為中介,將作者與市民階層相連接,形成了一個完整的海派文學活動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