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論文目錄導航:
【題目】冰心兒童文學創作特征探索
【引言】冰心文學作品的特點分析引言
【第一章】用真、善、美滋養兒童心靈
【第二章】兒童讀者意識的波動起伏
【第三章】不拘一格的藝術探索
【結語/參考文獻】冰心兒童文學的藝術魅力研究結語與參考文獻
三、不拘一格的藝術探索
冰心十分注重對其兒童文學進行藝術上的探索和思考,在敘事視角、語言風格、文學體裁的選擇等方面均呈現出了不拘一格的特點,作品的風格時而充滿童真、童趣,時而又蘊含不易于兒童理解的成人意緒。
(一) 兒童視角遮蔽下的成人視角
兒童視角是兒童文學的核心視角。對于在文本中選擇以兒童視角進行敘事的成人作家而言,在經歷過歲月的歷練與打磨之后,他們實際上已經不可能再回歸兒童時期的本真自由狀態。成人作家想要在兒童文學創作中還原兒童視線所及范圍的真實效果的唯一途徑就是實現自身的角色轉換──重新“回到”兒時童年的狀態中,以兒童所特有的情感體驗、思維方式來重新詮釋對象世界。在兒童的懵懂無知與成人的理性思考和對生活的深度把握之間會自然而然地形成距離感并產生一種陌生化效果,這種新奇的視角選擇是用成人視角來體認成人世界的傳統表達方式所不能比擬的。冰心在其兒童文學創作過程中為了能自然而流暢地進入孩子們的思想境界、忠實地敘述孩子們的思想與情感,她會由“成人本位”自覺轉變為“兒童本位”,回歸自己曾無限留戀的童年世界里,重新扮演起兒童的角色:以兒童的耳朵傾聽,以兒童的眼睛觀察,以兒童的心靈去感受和體會。作家在將聚焦者設為兒童的同時,多以第一人稱的限制性視角取代了如上帝般全知全能的成人視角,保留了兒童初始思維意識中對外物世界的體認所表現出的混沌朦朧的狀態。在小說《魚兒》中,冰心把一個坐在海邊釣魚的女孩“我”,望著大海浮想聯翩的一段寫得異常生動:“我想我要是能隨著這浪兒,直到了水的盡頭,掀起天的邊角來看一看,那多么好呵!那么一定是亮極了,月亮的家,不也在那里么?不過掀起天來的時候,要把海水漏了過去,把月亮濯濕了。不要緊的!天下還有比海水還潔凈的么?它是澈底清明的 ”在兒童的意識里,自然界中眾多無生命的存在不僅具有鮮活的生命力,還被賦予了人的情感。波瀾壯闊的海景到了兒童的眼中就立刻幻化成了一個她所熟悉的、熱鬧的甚至可觸可感的場景,讓僵死的無機世界頓時有了蓬勃生機。童年的冰心也曾獨坐海邊,終日以大海為伴,因沉浸在對海的無限遐想中而感到歡暢與自由,作家將自己的童年生活經歷更多地投射到了這個女孩身上,透過女孩充滿童稚的眼睛來打量陌生世界,以兒童的鮮活感受獲得迥異于成人的嶄新體驗。小說《分》是用第一人稱“我”
來展開敘述的,以“我”呱呱墜地發出第一聲哭喊的場景開篇,寫到“我”這個即將出世的嬰兒發現自己正在被一個巨靈之掌從憂悶痛楚的密網中打破了出來,待“我”睜開眼睛,看到自己的一只腿仍在那巨靈的掌中倒提著,兩只紅到玲瓏的小手在頭上揮舞著。作為生命黎明時期的兒童,他們的思維同原始人一樣,容易將客體存在與主體情感混淆在一起,把客觀世界人格化。在生產力水平極其低下的原始社會,衣不遮體的原始人面對變化無常的自然災害的侵襲,通常是驚恐無措的。他們只能將暫且還無法征服的自然萬物按照人的面貌幻想成具有靈魂的存在來加以崇拜。同樣,對于剛剛睜開眼睛、還在膽戰心驚地打量陌生世界的嬰兒來說,在主客、物我不分的情況下,把接生的護士視作“巨靈”也就不難理解和想象了。兒童中篇小說《陶奇的暑假日記》以一個天真、淘氣的女學生陶奇的第一人稱視角描述了她的暑假生活中發生的許多生動的事例,作家為我們塑造了一個有缺點卻又不失善良可愛的兒童形象。當張老師嚴肅又溫和地指明陶奇沒有盡心寫作文時,“我(指陶奇)的臉‘轟’的一下就紅了,頭也抬不起來”①。
“轟”字敏銳地捕捉到了兒童受到師長批評后所表現出的一種本能的羞愧情態。張老師為了證明陶奇是具備觀察和形容一件事物的能力,就提起了陶奇背地里學鄭校長說話和喜歡給同學起外號的事情。陶奇為自己不尊重他人的行為又一次紅了臉,但是在向張老師形容自己是如何模仿鄭校長等人的形象特征時,陶奇對模仿對象的敏銳觀察和繪聲繪色的描述,盡顯兒童天真、淘氣的一面,讀后令人忍俊不禁。就作家的創作態度而言,冰心并沒有以成人視角來觀察描寫生活,而是純然寫出了兒童眼中充滿童稚之氣的世界。
冰心在讓兒童充當事件顯性的敘事者的同時,又不斷將成人視角潛移默化地滲透進作品的敘事系統中,對兒童視角形成干預和影響,作家的成人經驗會以直接或間接的方式介入其兒童文學作品中,兒童視角與成人視角的交織、轉換就構成了復調式的敘述結構。在兒童敘述文本中,成人敘述者對現實加以評論的姿態和聲音雖隱匿于兒童視角之下,讀者還是會感受到彌漫在兒童敘述文本中的成人意緒。在小說《分》中,冰心一方面借一個剛剛降生的嬰兒的視角,寫出了“我”
與同時出生的小伙伴之間的“對話”以及我對這一新奇世界的細致觀察與感受;另一方面,冰心又站在成人的立場上分析了造成兩嬰兒分屬于不同社會人群、有著不同命運和前途的原因。這其中,成人敘述者的話語通常是帶有評論或分析性質的,這些話語不論由兒童還是成人之口道出,都同樣暗含著作家的創作意圖和目的。在《分》一文中,屠戶的兒子說:“我大了,也學我父親,宰豬,──不但宰豬,也宰那些豬一般的盡吃不做的人!”
顯然,一個嬰兒是不會有如此深刻的體認而說出這番言語的。成人敘述者雖然沒有在文本中直接露面,讀者還是能夠感受到字里行間蘊含的成人意緒。冰心正是借屠戶孩子之口,揭露了現實人生及社會階級的貧富懸殊差距──同樣的兩個新生命,身體卻感受到兩個渾然不同的世界,最后,“我哭了”,這里的眼淚不僅是小說主人公“我”的,也是作者冰心的,作者為目睹人世間殘酷的等級分化而黯然神傷?!遏~兒》中的小女孩原本面對眼前潔凈清明的海水而發出由衷的贊美,編織著童話般的幻境,身陷其中無法自拔,在聽到斷臂的兵丁向她講述那個月色當空的夜晚軍閥混戰的血腥場面之后,美夢被現實擊碎,作家借女孩之口不禁感嘆道:“清潔!光明!原來就是如此, ”冰心寫作此文的目的在于強烈質疑“戰爭”的意義:“他自己受了傷了,嘗了痛苦了,還要聽從那不知所謂的命令,去開炮 要叫敵人受傷,叫敵人受痛苦 ”透過女孩內心充滿困惑和無奈的內心獨白,表達了作家自己對戰爭的憤怒和批判?!稙跆m托婭的話》以兒童視角切入,通過女孩給老師講故事的方式,寫出了烏蘭托婭在苦練舞蹈的過程中遇到的阻礙和最終收獲克服萬難的決心。文中穿插了兩次看《白毛女》的經歷帶給烏蘭托婭的心靈震撼和情感激蕩。尤其在媽媽痛哭流涕地向烏蘭托婭傾訴自己小時候過著和喜兒一樣的悲慘生活時,言語中夾雜著成人在歷經滄桑后復雜的批判眼光和對現實人生的切身體悟,控訴國民黨軍閥蓄意挑唆離間,制造民族矛盾的無恥罪行。而與此形成鮮明對比,冰心透過兒童之口道出了烏蘭托婭在舞蹈訓練過程中的辛酸與困頓,頌揚了不同民族師生間的鼓勵和互助,使烏蘭托婭更堅定了刻苦練習舞蹈的信念。
在《分》、《魚兒》等作品中,成人對現實人生的控訴和兒童簡單直接的聲音形成了兩種截然不同的話語系統,它們之間的交替與并存,構成了敘事文本的復調,使敘事文本在獲得豐富藝術內蘊的基礎上,更擴大了敘事的內在張力。兒童讀者可以從作品中獲得較直觀的情感熏陶和審美愉悅,成人讀者可以從兒童文學作品中獲取更悠遠的審美指向和更深刻的思想內核。
(二) 雅俗相揉的語言風格
兒童文學是語言的藝術。冰心善于運用更貼近兒童生活、符合兒童口語習慣的語言來突顯兒童的個性特點和精神品質。閱讀冰心的兒童文學作品、感受其兒童文學語言的獨特魅力并吸收其精華,是有助于發展兒童的語言能力和思維能力的。通常來說,冰心在其小說創作中為了能準確塑造兒童形象,滿足兒童既定的審美期待視野,不論是她對兒童之間對話的描寫還是她自己的敘述語言,都比較貼近兒童的語言習慣,用兒童口吻講他們想說的話,讓讀者可以感受到童真、童趣。但是冰心在詩歌或散文中描寫兒童時,更多是以作家主觀情思來架構全文,突出作家創作的主體性,語言更富有成人化特點。
冰心的成人化語言風格獨特,哀婉凄清,溫情脈脈,通常被稱為“冰心體”.在文體方面,冰心主張“白話文言化”、“中文西文化”②?!氨捏w”語言以白話為主,在保持文字的質樸自然的同時,化用古典詩文的詞匯和筆法,形成文白融合的語體,注重節奏的推敲和文字的錘煉,使語言既有白話文給人的自然曉暢、清新愜意之感,又被賦予文言句式所特有的鏗鏘有力、雅雋凝煉的氣勢,以增強語言的內在表現力?!氨捏w”風格的語言在《寄小讀者》中達到了極致。
如《通訊二十三》向小讀者介紹“女兒節”的習俗:“七月七,是女兒節,只這名字已有無限的溫柔!涼夜風靜,秋星燦然。庭中陳設著小幾瓜果,遍延女伴,輕悄談笑,仰看雙星緩緩渡橋。小孩子滿握著煮熟的蠶豆,大家互贈,小手相握,謂之‘結緣'.這兩字又何其美妙?我每以為’緣‘之意想,十分精微,’緣‘之一字,十分難譯,有天意,有人情,有死生流轉,有地久天長?!雹購恼w來看,這一段文字屬于白話文,但是其中揉合進了一些兒童不易理解的文言詞語和文言句式,如“謂之’結緣‘.這兩字又何其美妙?”、“我每以為’緣‘之意想”、“’緣‘之一字”都為文言句式,句中的“燦然”、“遍延女伴”的“延”
字等都是文言詞語。這樣的語言雖然是兒童可以接受的,但相對而言,它們更符合知識分子的語言習慣,更像是一種成人的抒情筆墨。冰心在行文中還善于直接以實詞來組成句子,而盡量不用“的”、“得”、“地”、“了”、“著”一類的現代漢語常用的虛詞。同時冰心還善于大量運用單音節詞,而非帶有現代漢語特征的雙音節詞。如《通訊十四》:“偶然一舉目,偶然一傾耳,便忙忙又收回心來,沒有一次任它奔放過。如今呢,我的心,我不知怎樣形容它,它如蛾出繭,如鷹翔空 ”②文中說“偶然一舉目”,而不說“偶然地(不經意間地)抬頭張望”;說“偶然一傾耳”,而不說“偶然間地入神聆聽”.又如《通訊十六》中描寫與女伴出游青山時的情景,作者用“潔無纖塵”、“晶瑩向日”等詞來表達美國風景中蘊藏著的古典韻味。文中說“潔無纖塵”,而不說“潔凈得沒有細微的塵?!?將“晶瑩地對著太陽”一句凝結為“晶瑩向日”的含蓄表達。雖然這樣的語言可以豐富兒童的詞匯,同時也可以發展兒童讀者的思維及邏輯能力。
但它畢竟不符合一般兒童的說話習慣,兒童不會那樣說話,甚至超出了兒童普遍可以達到的閱讀能力的范疇。冰心的兒童文學作品也并不總是充斥著會給兒童造成一定閱讀障礙的語言。
為了能夠讓兒童在閱讀中體味到美,冰心將艱深古奧的古典詩詞加以錘煉和推敲并融入她所習慣的表達方式中,呈現出深入淺出的特點?!读绘ⅰ分械囊痪洹罢€寒時候,常使幼稚無知的我,起無名的悵惘的那種環境,六一姊也許還在此中?!雹勖黠@是化用了李清照的《聲聲慢》:“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庇么司鋪戆凳咀髡邽榱绘⒆罱K安分守己、循規蹈矩的改變而心生惆悵和遺憾之情?!渡街须s記·十》中的一句“早起朝日未出,已滿山滿谷的起了輕美的歌聲。
在朦朧的曉風之中,欹枕傾聽,使人心魂俱靜”④是化用了詩句“鳥鳴山更幽”的意境,表達了作者在山中養病時終日與自然為伴的恬靜和怡然。又如《寄小讀者·通訊七》:“癡絕的無數的送別者,在最遠的江岸,僅僅牽著這終于斷絕的紙條兒,放這龐然大物,載著最重的離愁,飄然西去!”
這句是化用了李清照《武陵春》中的“載不動許多愁”.在行文中,如果遇到兒童難以領會的抽象名詞或某些深刻的道理,冰心更加注重靈活運用語言表達上的技巧。對于習慣于形象思維的兒童讀者而言,將這些抽象概念具體化,就顯得尤為重要。冰心在《寄小讀者》中寫盡了與之朝夕相伴的“慰冰湖”的優美湖景,又對從小便親近、愛戀的大海心向往之。在對“’湖‘和’?!?我愛哪一個更甚”這一問題的思考之后,冰心用形象的比喻給出了精彩的回答:“海好像我的母親,湖是我的朋友。我和海親近在童年,和湖親近是現在”.海深闊無際,“她的愛是神秘而偉大的,我對她的愛是歸心低首的”;湖有許多紅花綠枝為襯托,“她的愛是溫和嫵媚的,我對她的愛是清淡相照的”①。這樣的對比形象生動,更易于兒童理解。在途經日本時,冰心目睹了中日戰爭的紀念品和壁畫,此時她心中的軍人之血,如泉怒沸,冰心雖然熱愛并同情日本百姓,但對于日本帝國主義肆意褻瀆人性的罪惡是深惡痛絕的。冰心借機用兒童讀者熟悉的生活小事向他們闡述了何為“正義”──“我自然愛我的弟弟,我們原是同氣連枝的。假如我有吃不了的一塊糖餅,他和我索要時,我一定含笑的遞給他。但他若逞強,不由分說的和我爭奪,為著’正義‘,為著要引導他走’公理‘的道路,我就要奮然的,懷著滿腔的熱愛來抵御,并碎此餅而不惜!”②冰心以此童稚之語激勵兒童,喚起他們對美好未來的希望與信念──即使現實慘淡,也依然要保有正義和至真之愛。冰心的語言表達方式在不同時期會各有不同:
二十年代的語言較清麗柔細;五、六十年代更趨向主流表達的話語,恰好烙印著那個時代的聲音;在歷經人世滄桑與時代變遷之后,冰心新時期作品中的語言更顯明晰和質樸。
冰心兒童文學,特別是早期兒童文學的語言風格具有典雅而又不失通俗曉暢的特點。其中淺白通俗、充滿童趣的語言是易于兒童讀者理解的,而在行文中信手拈來的詩詞文言則更加凸顯作家自己的藝術風格,比較適合有著一定古文基礎的成人讀者閱讀,對于文學功底尚淺的兒童讀者來說是有一定困難的。
(三)“能表現自己”的抒情文學體裁
冰心在《文藝叢談》一文中曾這樣表達對何為真正的文學和文學家的想法:
“’能表現自己‘的文學,是創造的,個性的,自然的,是未經人道的,是充滿了特別的感情和趣味的,是心靈里的笑語和淚珠 這時節,縱然所寫的是童話,是瘋言,是無理由,是不思索,然而其中已經充滿了’真‘.文學家!你要創造’真‘的文學嗎?請努力發揮個性,表現自己?!雹鬯^“真”的文學,就要求作家在創作當下必須嚴格做到從真摯的情感出發,寫實境,抒真情,這也是冰心通過對各類文學體裁進行數十年的實踐、摸索累積下來的寶貴經驗。其中最令冰心感到隨心所欲、得心應手的文學體裁當屬散文。冰心毫不掩飾對散文的偏愛,曾多次向讀者傾吐自己在品讀散文或者創作散文時的心得體會。冰心之所以會喜歡通過散文來抒情達意,在于散文較其他文學形式而言,要更為自由靈活,真情實感的抒發往往使讀者感到自然、親切。
基于此,在初期明確“為兒童”寫作的意愿之后,冰心還是選擇以這種自己喜歡的、又適宜與兒童交流對話的寫作方式來進行創作。一般而言,兒童通常是喜歡聽故事的,曲折離奇的故事情節是吸引兒童閱讀興趣的關鍵要素之一,如童話、兒童小說、兒童故事等文學形式在兒童文學中就占有重要的地位。冰心卻反其道而行之,似乎有意打破傳統的兒童文學創作模式,作品中極少故事性的敘述,以主觀抒情和心理描寫見長。自二十年代寫作《寄小讀者》時起,到后來創作的《再寄小讀者》、《三寄小讀者》,還有很多單篇的寄小讀者的作品,冰心在自己極為擅長的散文文體上尋求突破,以和小讀者通訊的形式將自己出國游學、出訪他國的見聞趣事告訴國內的小朋友們,希望能夠喚起他們的同感和共鳴,而小讀者們透過作者毫不偽飾的情感抒發,也逐漸了解了作者的思想、愛好、習慣、性情、對人生的體驗 這一促膝談心的寫作方式卻在無形中拉近了冰心和小讀者間的距離,使冰心對兒童健康成長的情懷躍然紙上。應該說,“寄小讀者”系列通訊開了中國現代兒童散文的先河。
小詩集《繁星》、《春水》受“五四”時期詩體解放的影響,在一片自由而寬松的氛圍里破土而出了。這其中就有許多小詩是很好的兒童文學作品。它們向兒童傳遞真善美的情感,單純、溫馨的詩行間反復吟唱的母愛、兒童愛與自然之愛,可以真正給讀者以心靈的慰藉,對兒童建立平等愛人、謙虛向上、珍惜青春的健康人生觀是很有啟迪作用的。關于《繁星》、《春水》的寫作經過,冰心在《〈繁星〉自序》、《〈冰心全集〉自序》、《我是怎樣寫〈繁星〉和〈春水〉的》等多篇文章中都有提及:在泰戈爾《飛鳥集》的直接影響下,冰心開始撿拾并收集那些“零碎的思想”,以一種自由的寫法,將這些珍貴的記憶、生活中捕捉到的靈感三言兩語地記錄下來:當她看到母親坐在燈下流露出憂愁的神情,自己也頓生煩憂:“母親呵!/撇開你的憂愁,/容我沉酣在你的懷里,/只有你是我靈魂的安頓?!?/p>
夏夜,冰心和弟弟在院中聊天,眼前的情景將她帶回到令她魂牽夢繞的童年,于是便有了這樣意味深長的詩句:“童年呵!/是夢中的真,/是真中的夢,/是回憶時含淚的微笑?!雹卺槍Α斗毙恰泛汀洞核繁蝗似毡槎x為詩歌這一現狀,冰心曾一再強調,那根本不是詩,而是“雜感、隨筆、隨感,她(冰心)一連用了三個這樣的詞加以否定?!?/p>
首先,當時的冰心無意寫詩,對新詩仍保有懷疑,不敢嘗試;另外,冰心對詩的理解是有她自己的標準,她認為詩歌的重心應在內容而非形式,但詩的形式無論如何自由,音韻在可能的范圍內還是要有的。這與古典詩歌極講究形式結構,對聲調、韻律、音節等有著嚴格要求的詩歌傳統是存在背離的。在 1921 年,冰心又寫了一首獨具風格的小詩《可愛的》,親切平易的語言好似和兒童在面對面說話一般,飽含了作家對兒童舉手投足間的愛戀。這首小詩在《晨報副刊》登出,詩下方的記者按語很值得關注:
“這篇小文,很饒詩趣,把它一行行的分寫了,放在詩欄里,也沒有不可。(分寫連寫,本來無甚關系,是詩不是詩,須看文字的內容) 雜感欄也曾登過些極饒詩趣的東西 ”④這說明冰心初期的這些富有童趣的小詩更像是篇幅短小精巧又蘊含哲理內涵的抒情散文,她有意突破詩歌形式的束縛,以散文式的表達形式使其思想得以自由發展?!都o事──贈小弟冰季》、《紙船──寄母親》、《鄉愁》、《別踩了這朵花》、《雨后》、《“六一”節在拉薩》、《小白鴿捎來的信》等作品兼有散文的筆法,追求形式的自由,沒有格律可言,不押韻,也不對仗,沒有刻意雕琢文字之嫌,而表達的情感卻真摯自然,時而含蓄蘊藉,時而恣肆濃烈,行筆如云,更容易表現兒童天真爛漫的天性。
冰心的小說創作同樣延續了其一貫擅長的散文化的抒情筆調,具有鮮明的獨特性。冰心并不善于設置宏大的謀篇布局,所寫多為篇幅短小的作品,在她專為兒童創作的小說中也具有明顯的散文化傾向?!峨x家的一年》、《陶奇的暑假日記》、《回國以前》、《好媽媽》、《烏蘭托婭的話》、《明子和咪子》等小說敘述的故事都很普通,情節也極單純,可見作家并不擅長著力借助環環相扣的情節發展來塑造人物形象,而是習慣通過幾個典型事件的有機連綴將人物的特點鮮明地呈現出來;冰心在小說敘事過程中會引入濃郁的抒情成分,使真摯、直接的情感時常滿溢于字里行間,散文式的筆法不僅能夠讓冰心更好地抒發個人情懷,同時也使讀者很容易和小說中人物的情感發生共鳴。這也印證了冰心兒童散文對其小說寫作的影響。
冰心在兒童文學文體上通過不斷地探索和創新所取得的成績是值得被肯定的。不論是開創了通訊體散文的寫作模式,還是對富有散文風格的小詩、小說的嘗試,冰心都實現了對散文這一抒情文體形式的豐富,為我國兒童散文創作提供了寶貴的經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