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田\\( 法\\) 在《隨筆集》說: “語言只是一種工具,通過它我們的意愿和思想就得到交流,它是我們靈魂的解釋者?!庇新曊Z言與白紙黑字的書面語言相比,表達的思想更真切、更直接可感。聲音負載著文字思想與情感的內在活動,多姿多彩的聲音造型使文字語言浮現出更多、更豐富的信息。語言的交流離不開語氣,語氣猶如一根紅線,貫穿動態的聲音中,通過大腦皮層聽覺中樞直接作用于人的思維與情感,能生動細膩地描摹出人的思想和感情。
作為人的思想和感情的物質載體,有聲語言有著無窮的表現力,古人云: “聲有聲之形,其形惟何?大、小、闊、狹、長、短、尖、鈍、粗、細、圓、扁、斜、正之類是也?!崩收b技巧豐富多變,使得聲音的造型也五彩紛呈。它能為單調的語句涂抹上絢麗的色彩,如“?!边@個字,不同的海,如波濤洶涌、氣勢磅礴的海,水平如鏡、風景如畫的海,翻滾無窮雪浪花引來陣陣笑聲的海,狂風烏云中凄厲咆哮的令人畏懼的海,都會賦予不同的色彩。如何運用有聲語言表達不同語句的思想感情? 就是要依靠豐富的語氣! 豐富與多樣的語氣表達,能將作品思想感情表現的更加貼切與深刻。
語氣是語言學中一個重要的語法范疇,它是句子實現情感表達的必要條件。據《現代漢語詞典》解釋,語氣指的是說話的口氣和表示陳述、疑問、祈使、感嘆等。據《辭典》解釋,語氣指的是通過一定的語法形態表示說話人對行為動作的態度。如陳述語氣、祈使語氣、虛擬語氣?,F代漢語用語氣助詞“了嗎呢吧”等和不同語調表示各種語氣。
從劉勰的《文心雕龍·文章》、柳宗元的《復杜溫夫書》、袁仁林的《虛字說》、王引之的《經傳釋詞》開始,關于語氣與語氣系統等若干問題的討論,已有百余年。賀陽在 1972 年《試論書面語的語氣系統》中提出: 語氣是“通過語法形式表達的說話人針對句中命題的主觀意識”,獲得較多人的認可。
一、語氣與句型
現代漢語句型分為陳述句、疑問句、感嘆句、祈使句四大類,因而在朗誦時,相應有了陳述語氣、疑問語氣、感嘆語氣、祈使語氣的區分。同樣的句型,感情色彩和分量不同要求運用不同的語氣。
\\( 一\\) 陳述句
在《小木偶的故事》中:
1.“老木匠做了個小木偶。小木偶有鼻子有眼,能走路,會說話?!笔且话闫街睌⑹?,語音落腳點平穩。
2.“老木匠左瞧右瞧,總覺得小木偶臉上還少點什么。少了點什么呢?”陳述中帶疑惑,“還少點什么”,口腔壓緊。
3.“老木匠怎么也想不起來?!标愂鲋袔нz憾,重音在“怎么”,語調下滑。
4.“不知道?!毙∧九及逯樆卮?。老木匠一下子想起來了。陳述中帶機械性,一字一頓,面無表情、無動于衷。
\\( 二\\) 感嘆句
在《小木偶的故事》中:
1.“小木偶臉上少的東西是笑! ”感嘆中帶驚喜,在“東西”前略作停頓,找到答案后的淡淡喜悅。
2.“誰要是不會笑,誰就不會過快樂的日子! ”感嘆中帶感慨,老木匠有著豐富的人生歷練,此話是其生活經驗的由衷而發。
\\( 三\\) 疑問句
在葉永烈的童話《一根老虎毛》中:
1.“它們低聲地互相探詢著: ‘什么! 小螞蟻打死了一只老虎?’”疑問中帶驚疑,不相信這一切是真的。
2.“小螞蟻不服氣,說: ‘怎么見得是你的毛呢?’”疑問中帶有不服氣,撇嘴輕蔑。
3.“小螞蟻說: ‘我真不明白,一會兒黃毛,一會兒青毛,這都是干什么呀?’”疑問中帶氣急敗壞,被戳穿謊言后的尷尬。
\\( 四\\) 祈使句
在經典故事《豬八戒吃西瓜》中:
1.“西瓜一塊不夠吃,我把悟空的一塊吃了吧?!逼硎咕渲袔в行陌怖淼?,因為剛吃上癮,一塊西瓜還不夠塞牙縫兒呢,抱著多吃一塊別人也不會怪罪的思想。
2.“西瓜真解渴,再吃一塊不算多,我把師傅的一塊也吃了吧?!逼硎咕渲新詭нt疑,在“我把師傅的一塊”后略作停頓,但饞嘴戰勝理智,連師父的那塊也吃了,符合豬八戒饞嘴可愛的心理。
3.“孫悟空說: ‘我摘了些果子,咱們回去一起吃吧?!逼硎咕渲袔лp松。悟空在空中見到豬八戒的饞樣,想捉弄八戒。假裝什么也沒看見,用“沒事人”的口氣對豬八戒說話,輕松自如、干凈利落,和豬八戒掖掖藏藏的角色心理成對照。
二、語氣與語氣詞
從語句表情達意的內容來看,有表情語氣、表意語氣、表態語氣的區分。表意是語氣表達的基礎,表情和表態往往是單獨或者同時建立在表意的基礎上。句子中常用相應的語氣詞,或獨立成句或用于小句末尾,或用于整個句子的末尾,有很強的附著性,能增強語言的色彩。
表示陳述的語氣詞有: 了、吧、呢、啊、著、也好、啦、唄、嘍。
表示疑問語氣的語氣詞: 嗎、呢、吧、啊。
表示祈使語氣的語氣詞: 吧、了、啊。
表示感嘆語氣的語氣詞: 啊。
在朗誦中,每個語氣詞都沒有固定的語氣,都可能有千變萬化的用法,以表達多層次、細膩、繽紛的感情色彩。它們是朗誦主體情緒的載體。
以幾首幼兒詩歌中常用的擬聲詞“啊嗚啊嗚”為例:
在《指甲鉗》中,“啊嗚啊嗚”要假裝咬下去,跳字頓挫卻蘊含著游戲般調皮的喜悅。在《吃飯》中,“啊嗚啊嗚”是模擬吃餅干嘎嘣脆的聲音,快速、急促,使童真童趣體現得一覽無遺。在《餅干圓圓》中,“啊嗚”是重在對吃餅干動作的模擬,體現朋友分享的喜悅,氣息更柔和、舒展。在故事《大老虎找吃的》中,“啊嗚”是模擬老虎的神態,體現威猛十足,發聲飽滿、有力、粗重。在《一只想飛的貓》中,貓發出的“啊嗚”則應顯得靈巧、敏捷,字頭發音快速、收尾慢,有余音。
語氣詞中,“啊”最為典型,下面以“啊”為例進行具體分析:
\\( 一\\) “啊”的語用功能
1. 凸顯表情
在兒歌《小豬還在睡懶覺》中: “公雞打鳴喔喔叫,太陽出來瞇瞇笑,啊呀呀,啊呀呀,小豬還在睡懶覺?!薄鞍 焙驼Z氣詞“呀呀”的反復,表現對小豬懶惰的無可奈何,略帶輕松揶揄,甚至可以想象出說話人搖頭、點著手指,但臉上還帶著笑。
2. 模擬形態
在兒歌《大河馬》中: “大河馬,打噴嚏,鼻子癢,張大嘴巴,啊啊啊……啊嚏! 吹得猴子翻跟頭?!边@四個“啊”作為擬聲詞,模擬打噴嚏的動態過程,前三者程度不同,開口度漸大、氣流漸強,語勢波峰,后一個“啊”噴口,語勢下山,氣流自然涌出。
3. 表現角色語氣、情緒
在《一粒種子》里: “春風在唱歌,泉水在唱歌,小鳥在唱歌,小孩子也在唱歌。種子聽見外邊很熱鬧,連忙說: ‘啊,我要趕快出去! ’種子又把身子挺一挺,眼前忽然一亮,啊,好一個光明的世界! ”第一個“啊”,由于是“連忙”說的,配合人物語氣,要顯得急促。而第二個“啊”,種子看到光明的世界,心中充滿了驚喜,語氣舒展、氣滿綿長。
4. 凸顯角色性格
在《烏鴉與狐貍》中,“啊,小妹妹,說實話”句,為了體現狐貍的狡猾,極盡百般誘惑烏鴉之能事,應略帶鼻音共鳴,曲折調,一波三折,諂媚之至,在發聲時,保不準還向烏鴉拋媚眼呢。而烏鴉的“啊”,口型扁、實聲、刺耳,短促、平直,應用丑陋的聲音把烏鴉的愚蠢與虛榮心充分體現出來。
\\( 二\\) “啊”是情緒推進的脈絡標志
“啊”在抒懷作品中,即使在同一個作品中,感情色彩和分量也有強弱的區分,成為情緒推進的脈絡標志。
在《我和祖國一起飛》中,“啊,天空多么藍呀,彩云多么美”屬于段落語意承上啟下的小抒懷,音長約2 個字的長度。在“啊,大地多翠綠呀,陽光多明媚”中,要在抒懷中體現對上段文字的理解、總結,語流的起伏要比第一個大,音長更長。在“啊,飛呀飛,我的笑聲在起飛。啊,飛呀飛,我的歡樂在起飛”中,“啊”體現為大抒懷,用情景再現,從內心深處由衷地表達情感,視角更廣,意更濃,音更長。而“我們的神舟飛船啊”只是表示音韻節律的調整,讀“哪”,音短促。
在郭風的散文《我聽見小提琴的聲音》中,“啊”不僅是文章情緒推進的脈絡標志,而且使作者情緒層次更加清晰。第一個“啊”———“在這時我靜靜地聽著: 啊,可是真的,慢慢地,我聽那個草叢的村莊里,傳來一陣又一陣小提琴的演奏聲?!弊髡咂翚鈨A聽,這個“啊”聲淡氣少。第二個“啊”———“啊,我聽人家說過,那草叢的村莊里,住著一位少年音樂家名叫蟋蟀,他是一位很好的、勤奮的少年,天天晚上演奏小提琴?!弊髡咴诨貞浿袑で笞糇C,這個“啊”有回想的意味。第三個“啊”———“啊,真的,真的,一陣又一陣小提琴演奏聲,從那草叢的村莊里傳來了?!弊髡哒业搅舜鸢?,略帶驚喜,這個“啊”短促、語調略往上提。第四個“啊”———“那小提琴拉得多好啊?!弊髡唛_始了細細 品 味,不 由 地 贊 賞 起 來。第 五 個“啊”———“可真是多么好聽啊?!薄翱伞弊旨又亓烁星榈纳?,從心里贊賞,語勢下山,氣息舒展。第六個、第七個“啊”,附著在“看”、“聽”后面,起調節韻律、使節奏舒緩的目的。
三、語氣色彩的分量
在口頭語言里,朗誦主體將句式、語調、情緒、音色、態度、個性、風格等融于語氣中,直接訴諸聽眾的聽覺,而后又通過聽者的想象觸動思維引發畫面感,因而,它對口語表達的效果能產生立竿見影的影響。語氣強弱、長短、清濁、粗細、寬窄、卑亢等變化,均能產生不同的聲音效果。
兒童文學作品朗誦語氣色彩較濃,與受眾有一定的關系。受眾年齡越小,語氣色彩應越濃。兒童故事、兒童敘事詩、寓言故事的語氣比兒童散文、兒歌語氣色彩要濃。語氣色彩在實際運用中往往是互相交叉、重疊的,不能是孤立、單一的,但在綜合中又是有主次的,有濃淡比例的調配。語氣的分量要服從作品的整體布局和主次安排,要與作者和朗誦者的態度直接聯系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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