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引言
信息技術的快速發展和互聯網絡的廣泛運用推動了現實社會的虛擬化呈現和虛擬世界的現實化影響,由此造就了一個與現實社會具有差異又廣泛交融的網絡社會。網絡社會的崛起標志了網絡時代的形成與到來。網絡時代的來臨對社會各個方面產生了廣泛而深刻的影響,網絡不僅造就了新的活動空間,也改變了大眾的思維方式、行為策略以及互動結構。網絡不僅推動了社會話語的網絡呈現與傳播,也造就了不同于現實社會的話語模式與內容。從社會思潮角度看,網絡的影響也是顯著的。網絡時代的社會思潮成為一個新的值得考察的領域,因為社會思潮作為觀點、訴求或主張的系統化闡釋形態,一旦成型便力求傳播和擴散以影響社會和政治的特點,內在地決定了社會思潮不會忽視日益發展的網絡載體和空間。在社會思潮網絡化的過程中,網絡不僅改變了社會思潮的發育方式、傳播模式,也造就了新的思潮形態與思潮主體。
從目前研究看,不少研究者注意到了網絡對社會思潮的影響。有研究者認為,網絡改變了社會思潮的生產機制、傳播路徑、接受方式,網絡也改變了社會思潮的衍生形式、變異規律和具體形態。例如,陳偉軍指出,網絡改變了社會思潮的傳播路徑和接受方式;[1]李玉娟認為,網民在指數級增加過程中,使得作為網民活動空間和言行載體的新興媒體的覆蓋面不斷拓展,由此使得各種社會思潮傳播、衍生、擴散、變異成倍增長;[2]劉建軍指出,伴隨著網絡時代來臨,當代中國社會中的政治思潮的生產機制、傳播機制都發生了史無前例的變化;[3]方付建則指出,網絡對社會思潮產生了顯性的作用和潛在的影響,網絡改變了社會思潮的形成邏輯、聚合方式和內容形態;[4]李鑫生則認為,在網絡時代,某種社會思潮的形成無論是在速度方面、廣度方面還是深度方面,網絡所發揮的作用都是傳統媒體所無法比擬的。[5]
雖然研究者指出了網絡對社會思潮的各個方面產生了影響,但從目前的研究看,研究者一般是從較為概括和宏觀的角度論及了網絡、網絡時代或網絡社會對社會思潮生產發育的作用以及傳播過程的影響,一般是提出了一個值得注意的論點,但鮮有研究者就網絡對社會思潮的影響層面,特別是網絡對社會思潮的形態、傳播以及思潮主體、思潮內容的各個層面的影響進行具體細致的觀察與分析。為了彌補既有研究的不足,本文圍繞網絡對社會思潮影響的具體層面展開細致分析,以呈現網絡時代社會思潮的發展動態。
二、網絡時代社會思潮的形態變化
由于網絡塑造了另一個社會空間,并逐漸形成了與現實空間相對應的社會活動或行為空間,在此背景下,社會思潮加速了進入網絡的進程,并推動了思潮形態的變化,這種變化使得社會思潮的形態更為多元、龐雜,也更為交織化和碎片化。
(一)社會思潮形態的多元化
在社會思潮網絡化過程中,首先,網絡成了現實社會既有社會思潮的新領地?,F實社會已經成型或廣泛傳播并有一定影響的社會思潮會不斷謀求在網絡空間的呈現與傳播,借此獲得更大的影響和更廣的覆蓋,如新自由主義、民主社會主義、歷史虛無主義、憲政主義、民族分離主義、文化保守主義、消費主義、個人主義、新儒家主義的網絡傳播。其次,網絡使社會思潮獲得了一個不同于現實社會的存在形式[4].網絡特定的信息交流方式、社會交往結構及話語情感模式促使網絡社會不斷孕育在指向、訴求、主張等與思潮原初形態相異的變種社會思潮,由此在社會思潮網絡化過程中誘生了諸多思潮變種,如民族主義、民粹主義、虛無主義、消費主義網絡化促生的不同于傳統形態的網絡民族主義、網絡民粹主義、網絡虛無主義以及網絡消費主義等,這些變異形態的社會思潮既包含了傳統思潮的基本特點,也具有契合網絡的新特質。再次,網絡社會作為新社會空間,也在不斷創造和傳播新思想潮流,催生和孕育現實空間所沒有或不凸顯的社會思潮,雖然這些思想潮流缺乏特定、明確的代表人物、理論體系和政治主張,但新型思想潮流對網民及民眾思想、認知甚至行為等都產生了巨大影響,如網絡仇官仇富思潮、網絡審丑思潮、網絡戲仿思潮、網絡末日思潮等??傊?,在傳統思潮逐步網絡化與網絡思潮日漸成型化的過程中,社會思潮形態越發多種多樣,正如研究者所觀察到的,當代中國社會思潮不僅異?;钴S,而且呈現出空前的多樣性。
(二)社會思潮形態的交互化
網絡時代社會思潮形態雖然越來越多樣化,但在多樣化過程中,各種社會思潮之間越來越缺乏明確的界限,也越來越缺乏區別于其他社會思潮的特質性內容。當前,為了最大化社會思潮的影響和傳播,各種社會思潮開始相互借鑒和學習、吸納和融合,本著“為我所用”“與我有利”的原則,各種社會思潮在生產、傳播過程中越發模糊了自我邊界,特別是一些對特定思潮不甚了解的人士,為了最大化自我影響而無意或刻意嫁接思潮觀點和主張,試圖提升思潮的解釋力、鼓動性、包容性和涵蓋面,由此促使某種思潮成為“兼容并蓄、無所不包”的普適性思想體系。在各種思潮人士特別是一些草根思潮領袖的作用下,不僅不同類型社會思潮具有了相似的內容和同類主張,甚至某些原本相互對立的思潮也出現了奇妙的整合和交融。正如研究者指出的,社會思潮的相互交織、撞擊融合使得各個思潮的背景預設、價值立場以及政治態度、政策主張等日益多變、日益雜糅,各個思潮變得難以把握和有效梳理,必須在特定的話語情境中才能得以很好地解讀和有效區分。[7]
由于社會思潮形態的增加和變異,導致當前社會思潮研究面臨著巨大難題,即難以界定或區分社會思潮變異品種和新型品種,難以界定或區分各種社會思潮的核心立場和基本訴求。另外,某些思潮形態在交互化過程中變得“無型無態”.總之,各種社會思潮以異常復雜的方式交織在一起,構成令人困惑的迷宮式的聯系。[1]實質上,思潮形態變化與交合背后一方面反映了社會轉型與變遷的復雜性與不確定性,另一方面也反映了個人或群體思想的復雜性和多變性。[8]
(三)社會思潮形態的潛隱化
思潮形態的潛隱化與思潮形態的交互化相對應,反應了當前社會思潮越來越難以區分。網絡時代社會思潮形態的潛隱化是指一些社會思潮不再有明確的政治綱領、成型的改革主張、完備的話語文本、標志性的代表人物等。不少社會思潮的話語、觀點、訴求和主張潛隱在各種網絡輿情中,如新聞的標題、事件的報道、故事的講述以及話語的惡搞、圖片的寓意、熱點的爭論之中。在社會思潮形態潛隱化過程中,社會思潮也如同其他現象一樣,變得更加碎片化,不僅網絡誘生的社會思潮本身即是碎片化的狀況,而且現實社會已經成型的具有一定自洽性和完備性的社會思潮也在網絡化過程中被有意或無意肢解而碎片化。從緣由看,社會思潮的潛隱化和碎片化既是部分意見領袖刻意為之的結果,也是部分草根群體無意為之的結果。一方面,一些思潮主張的捍衛者或代表人士刻意將思潮的傾向嵌入各種話語、行為、新聞報道和社會事件的表達之中,即通過能夠吸引眼球的素材附著思潮的主張,實現在話語或行為表達的同時彰顯思潮的影響和導引;另一方面,一些受到某些思潮影響的普通網民在無心模仿與無意表達中會凸顯出某種社會思潮的主張和立場,成了社會思潮的草根傳播者??傊?,在網絡時代,人們已經難以觀察到某種社會思潮的明確化和整體型傳播,但卻能夠感受到某種社會思潮的影響無處不在或揮之不去。
三、網絡時代社會思潮的主體變化
網絡的發展,一方面使得更多的無法在傳統媒體時代發揮話語影響力的個體獲得了更多的表達個人思想的機會,大眾化網民或在現實社會中處于邊緣地位的人士在網絡時代獲得了自我呈現的機會,由此,大力度利用網絡載體進行自我宣傳,并享受著網絡帶來的話語平等權和地位轉換;另一方面,網絡創造了一個不同于現實社會身份和角色的網民群體,并且隨著網絡發展,網民群體進行了類似于傳統社會民眾的分化。在此過程中,主體話語權的變化以及主體本身的變化對社會思潮產生了顯著影響。實質上,在網絡時代,普通網民已經不僅僅是社會思潮的消極接受者,同時也是社會思潮的積極傳播者、解釋者乃至創造者。[1]
(一)社會思潮主體的大眾化
社會思潮的生產主體不僅是以學者為主的知識分子,各個社會階層的人士以及各類網民都可以進行某種社會思潮的生產和傳播。有研究者指出,社會思潮的研究、傳播和創造已經不再僅僅是少數知識分子與社會精英階層的專有事業和獨特工作,各類思潮伴隨著微博、微信等新興互聯網載體的運用,以正式或非正式的方式傳播給越來越多的人。[9]
當前,一些社會大眾基于個人的境遇、自我的思考、外部的宣傳以及論壇的商議等,而被動甚至主動參與到各種社會思潮的討論和爭論之中,在網絡社會中,大眾化的網民已成為各種網絡社會思潮的主導力量。[10]
隨著社會思潮研究者、討論者、傳播者和制造者的變化與增加,社會思潮主體日益大眾化。在社會思潮主體日漸壯大的過程中,社會思潮主體特質也在發生著微妙的變化。過去的社會思潮主體更多地是依靠個人豐富的知識、獨到深刻的觀點獲得影響力,而網絡時代社會思潮主體更多依賴個人話語表達能力以及技術運用能力獲得發言空間和思想傳播機會,網絡使得社會思潮由思想賦權、知識賦權變成了話語賦權和技術賦權。
(二)社會思潮主體的多元化
在社會思潮主體大眾化過程中,思潮主體也變得日益多元化。多元化思潮主體可從三個層面觀察:第一類主體仍然是掌握權力、知識、財富和名氣的社會精英群體,如在職官員、退休領導等政治精英借助網絡傳播思潮以擴大自我政治影響力或表達政見,如高校教師、專家人士繼續擔當網絡時代的思潮精英,不遺余力地傳播思潮,再如企業家、娛樂明星、體育明星為了集聚更多財富或名氣而注重在已經吸納一定人氣的網絡載體上發表反映某個思潮主張的政治見解,以迎合追崇者的政治訴求。第二類是社會思潮大眾化過程中各種形態的草根人物成為新的思潮主體。如小企業主、產業工人、農民工、農民以及一些逐步邊緣化的下崗工人、被拆遷戶等,為了表達訴求、聲張正義、謀求私利或表達不滿而日益注重利用網絡傳播某種契合自我需求的社會思潮,試圖借助思潮以表達訴求、影響改革、進行政治抗爭或施壓。第三類是各種形態的政治、民族或宗教異端勢力成為新的思潮主體。如逃亡境外的“民主自由運動人士”利用外網的滲透宣傳各種形態的自由化、西方化思潮,各類民族分離或分裂勢力借助網絡宣傳民族分裂主義、某個民族的大民族主義或民族沙文主義,再如宗教極端分子為了傳播極端宗教而制造和傳播各種蠱惑人心的新思潮,如法輪功思潮、原教旨主義思潮等。
(三)社會思潮主體的抱團化
隨著社會思潮主體的增加和變化,傳統社會思潮人士感到自我影響力的弱化和地位的邊緣化,在此過程中產生了某種“落寞”,為了避免“沒落”,傳統社會思潮人士加速了網絡化進程,并力求成為網絡時代的思潮領袖或精英。由此,傳統思潮人士更加重視網絡傳播,并且在傳播過程中日益注意到“組團”和“聯盟”的重要性。由于認識到“抱團取暖”的重要性,一方面,傳統思潮人士加速了內部的交流與團結,不再以“特立獨行”的角色行動,而更加注重與他者的聯合。如一些思潮網站成了某個派別或某個形態的社會思潮人士的精神家園或活動大本營,再如一些思潮領袖利用新興的具有圈子化、群組化或團體化功能的互聯網載體(QQ群組、微信朋友圈等)加速打造思潮人士的內部圈群。另一方面,為了聯合和壯大,一些本來具有一定思想分歧的人士也結成了“伙伴”,同時,一些傳統思潮人士也注重從普通網民中選取、培養思潮接班人和表達者,以不斷壯大思潮隊伍,借助群團和組織的力量去對抗其他形態思潮的沖擊,或在多元思潮的競爭中取得更大影響力和競爭優勢??傊?,在思潮主體抱團化過程中,思潮主體不僅在經歷著日益增多化和大眾化,也經歷著不同于過去的主體間的“合縱連橫”,由此使得思潮主體具有了身份的多元性和關系的多重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