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靠翻譯是否可以有成效地傳播學術?
學術傳播,近年來爭論頗多,一般都與中國話語權聯系在一起來討論。有的學者認為,中國國際話語權弱小,就是因為中國的學術傳播力弱小。于是,為了提升中國的話語權,在國家層面提出來要加強中國學術著作的外譯,努力把中國的學術傳播到國際社會。從學者層面來看,學者思考的問題可能更為深刻一些,認為中國話語權弱小,是因為中國沒有自己的學科體系,沒有自己的原創性理論。于是,學者提出要構建中國學派。這一切似乎都有一定道理。但是,筆者認為這并沒有從根本上認識到問題的實質。
學術著作的翻譯固然是學術傳播的重要手段。古今中外,不同國家、不同民族的學者所撰寫著作的傳播,首先就是通過把民族語言的著作翻譯成其他民族的語言之后才得以傳播的。在元朝以前,中國不少古典文獻得以翻譯成歐洲各國語言、阿拉伯語言而被廣泛流傳,甚至深深地影響了歐洲的著名思想家?!爸袊鵁帷痹欢仍跉W洲廣為流行,這與中國學術思想無疑有重要的關系。鴉片戰爭以后,歐風美雨是隨著歐洲列強的炮火來到中國的。雖然是隔霧看花,但也給東方這個古老的國度和民族以第一次啟蒙。西方的人文主義、民主主義等思潮隨著大量的歐洲著作翻譯成漢語后在中國流行開來。包括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的傳播,首先也是依賴于馬克思主義著作的漢譯。新中國建國以后,中國在學科體系上借鑒蘇聯的學科體系,于是翻譯了大量的蘇聯學術著作包括文學作品。改革開放以后,中國不少新興學科也開始向西方學習,包括政治學、經濟學、社會學等學科。相應的學術著作也如雨后春筍般被翻譯成中文。由此可見,學術傳播的確需要進行大規模的翻譯。
但是,僅僅靠翻譯是否可以有成效地傳播學術呢?或者說,學術著作外譯是否就意味著有成效的傳播呢?
竊以為否。內容決定影響力。沒有好的內容,無論翻譯成什么樣的語言都不會有人閱讀,因而也就成為垃圾。
近年來,國家花大力氣推行中國學術著作外譯,可能是事與愿違,或者是本末倒置。外譯的前提是要有好的作品。據筆者了解,國家外譯的著作基本上是人文類著作,社會科學類著作非常少。人文類著作又以關于中國歷史的著作居多。實際上,這樣的著作做得確實比較扎實,這些著作即便不外譯,凡是研究中國歷史問題的西方學者也不得不閱讀和引用。同時,研究中國歷史的西方學者都有非常深厚的中文功底,這種翻譯顯得多余了。
另外,筆者認為,語種的表現方式固然重要,但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還是內容。因此,抓好內容要比抓好外譯更重要。
近年來,國內學者大多都在倡導中國社會科學走出去的問題,而走出去的抓手都主張翻譯中國學者的論文。這跟著作翻譯的情況是一樣的。
還有一種走出去的方式就是辦外文期刊?,F在有不少期刊社創辦了外文期刊。最初我以為外文期刊就應該是作者用外文寫作,但實際上是中文寫好以后請人翻譯成外文,或者把中文期刊上的論文翻譯成外文。如果國外學者知道此事不知會怎樣笑話泱泱大國之舉。
學術傳播如何借助互聯網?
今天已經是互聯網的時代,學術傳播更加需要借助于互聯網。那么,學術傳播如何借助于互聯網呢?
首先,就學術論文而言,學術論文規范化是傳播的基本要求?,F在不少研究者不愿意接受規范,認為學術規范是八股,會制約思想。我們都視八股文為思想枷鎖,可迄今為止還沒有超過八股文的好文章。因此,不要以為八股文完全是思想的枷鎖。有好的思想,然后再用規范化的形式表現出來,不是更加容易得到國際學術界的接受嗎?學術論文不僅要規范化,而且論證邏輯要嚴謹。相當一部分研究者連母語的文字關都沒有過,竟然來從事學術研究,文字表達詞不達意,語句根本不通順。這樣的文章,無論如何不會產生國際效應。最為重要的是,學術論文不能人云亦云,一定要有創新,尤其是思想創新。國內學術論文難以被國際學術界接受,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沒有新思想,基本上是步人后塵。更可悲的是,好多西方學者幾十年前的觀點竟然被國內學者視為新東西。還有就是相當多一部分學者靠炒國外學者的冷飯而游走于國內和國際之間,沒有自己的新東西,單靠著幾句蹩腳的外語做學術掮客。
這樣既沒有學術創新,也損毀了國內學術界的聲譽?;ヂ摼W為學術傳播提供了全新的載體和工具,我們不再需要用蹩腳的翻譯來傳播,只要用鼠標點擊就可以進入互聯網,于是世界各國都能夠在互聯網上閱讀。如果論文的確有創新價值的話,不管用什么語言寫成的,最終都一定會得到廣泛的傳播。相反,如果沒有創新的內容,無論用什么樣的語言撰寫,都不可能得到傳播。
其次,學術傳播的前提是學術論文的發表。傳統條件下的論文發表是期刊和報紙,而為了更好地傳播,以及得到學界的廣泛認同,研究者都會想方設法發表在所謂的核心期刊上。核心期刊(其實非核心期刊也是這樣)原本的目的是發表那些有創新意義的論文,但到后來幾乎所有的期刊都被異化成給所謂的知名學者發表論文,學術期刊成為這樣一批人轉悠的學術平臺。有的期刊甚至是不管論文質量如何,只要是知名學者的論文就發?;蛘卟还苷撐馁|量如何,只要作者答應論文會被轉載就發。長此以往,學術哪有創新?從筆者辦期刊多年的經驗來看,筆者認為,最有創新力的作者一般是在35~45歲的年齡段,當然也可以擴大到50歲。之后過了這個年齡段,大多數陷入學術創新的瓶頸。50~55歲是學者重新學習的年齡,善于學習的話,在60歲上下還有一個創新高峰期,否則就基本上陷入瓶頸之中。
沒有創新,即便發表在核心期刊上,最多也就是獲得了較好的工作量以及獲得較多的物質獎勵而已?;ヂ摼W時代,學術論文未必一定要發表在核心期刊上,也未必一定要發表在紙質媒體上。影響最大的可能還是發表在互聯網上。這里有一個非常典型的例子,在新世紀初,俄羅斯一位數學家就是在度假時把一篇數學論文發在互聯網上,結果作者卻因這篇論文獲得了數學界的最高獎項菲爾茨獎。當然作者拒絕領獎,他說他不是為獲獎而從事研究的。
互聯網作為學術發表和傳播的平臺還不只是這些?,F在各種自媒體也充當了學術傳播的平臺,形成了非常特殊的“自出版”傳播途徑。在西方有“臉譜”“推特”等自媒體,在中國也有類似于“博客”“微博”“微信”和“公眾微信號”等。最初,這些自媒體只是充當社交媒體,發送簡單的信息。但是,現在完全不一樣,這些自媒體可以推送完整意義上的學術論文,不僅一些機構如編輯部、研究中心、研究所有自己的公眾微信號推送本部門的學術成果,而且眾多學者也開始注冊自己的公眾微信號推送自己的研究成果,其影響力遠遠超過傳統意義上的核心期刊。據筆者了解,一份核心期刊的發行量一般都在3000~5000冊,單篇論文在數據庫中的下載量比較高的一般在1000次左右,大多數達不到1000次。但是,通過公眾微信號推送的論文卻很快就達到這個閱讀量和轉發量。因此,核心期刊的未來命運肯定不好。甚至可以說,在未來,核心期刊存在的可能性都很難說了。筆者自己在維護自己的公眾微信號時就深深地感到,核心期刊面臨的挑戰是前所未有的。
再次,學術傳播是學術評價的重要標尺。長期以來,學術評價依賴于學術論文的影響因子,也就是所謂的引用率、下載率。于是,相當多的學術期刊也包括研究者都非常強調轉載、引用等指標。這如果是一個自然的過程倒也比較客觀。但是,很多情況下我們會發覺一些作者、一些期刊總能夠找到辦法來提高自己論文和雜志的轉載率和引用率,從而獲得在核心期刊中較好的排名。這樣向領導匯報就有底氣了。這一方面是把撰寫學術論文和辦期刊都完全異化了;另一方面也使一些二次轉載的機構成為學術和期刊的權威評價機構。按理說,這本不應該這樣。因為,一份刊物本身就是一個評價體系,能夠在一份刊物上發表,就是符合了其評價標準。
互聯網條件下,學術傳播和學術評價的手段被賦予了新的內容。所有上述指標,只要一篇論文能夠通過互聯網支撐下的任何傳播平臺,那么這個平臺就會通過云計算提供出所有的指標,每天都可以有相應的指標出來。
而傳統的統計只能提供一年一個報告。既然如此,未來的科研評價體系將必然發生革命性的變化?;蛟S,核心期刊和相應的評價指標將被互聯網和云計算的指標所取代。我相信,這個時間不會太久。學術評價和學術傳播是相互影響的,當學術評價發生變化以后,新的學術傳播方式就會得到進一步的肯定。